主持人语 《大宗商品电子交易规范》的出台使得传统意义上的批发市场具备了期货市场的某些功能，从某種意义上讲，它从商品领域一步跨进了金融领域。然而，批发市场虽然借鉴了期货市场的运作机制和风险防范机制，但缺乏同样的防险效能和市场监管。这场琼胶风暴的發生，既是偶然，又是必然。 引子 10月18日，是位于海口帝豪大厦２７层的海南橡胶中心批发市场有限公司(琼胶批发市场)成立三周年纪念日。一个原本喜庆的日子却因一场风暴而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阴影，上至公司管理层下至交易商的心情都显得十分沉重。 5天前，兰生股份(600826)以协调不成为由，决定以琼胶批发市场为第一被告，公司控股子公司——上海兰生股份有限公司浦东公司(浦东公司)为第二被告，向上海市高级人民法院提起民事诉讼，要求琼胶批发市场返还公司投入批发市场交易专用帐户的6.1889亿元资金，并赔偿利息损失。同时要求浦东公司在其可得利益范围内为琼胶批发市场不能返还和赔偿的资金承担连带责任。上海市高级人民法院随后发出了《民事裁定书》，裁定：查封、扣押、冻结琼胶批发市场、浦东公司价值人民币62180余万元的银行存款或其他等值财产。而法院冻结的6.2亿多元财产其实并不是琼胶批发市场所有，而是批发市场所有交易商的保证金。 正是这场官司的原告兰生股份，今年9月在琼胶批发市场的一场6亿元的“豪赌”，引发了期货市场骇人听闻的“琼胶风暴”。 事发中秋： 6亿套利损失近半 兰生股份前身即1983年1月组建的上海市文教体育用品进出口公司。公司是经纪与代理商，主营业务为进出口贸易，主要出口商品有鞋类、箱包、帽子、旅游用品、文教用品、体育用品及轻纺五金产品等。由于兰生股份旗下十几家工厂生产销售运动鞋、球类，每月约有几千吨的用胶量，公司遂决定集中采购。2003年7月，在青岛保税区森泰达國际贸易有限公司（青岛森泰达）的介绍下进入琼胶批发市场，并与青岛森泰达合作进行大批量订货。7月28日，兰生股份委托控股子公司浦东公司代理公司到琼胶批发市场采购天然橡胶。 据了解，兰生股份的初衷也许是为了满足用胶需求，到海南批发市场以较低价格集中采购现货，以降低生产成本。公司起初在琼胶批发市场的交易也很平稳，直到8月份为止，他们的操作手法都非常规范，操作结果也非常理想。然而，就从中秋前一天天开始，9月10日、11日、12日短短三个工作日内，兰生股份居然以连拉涨停的方式，一下子买入了50万吨橡胶，这一数字已经大大超过了全國橡胶一年的总产量。 一位做了十几年期货交易的交易商告诉记者，他当时看盘都看傻眼了。平常不会超过2万吨的日交易量一下子以每天十几万吨的量往上猛增。凭他的直觉，是有大资金进场了，不过他认为这事太不正常、太离奇了，肯定会有什么事發生！ 而兰生股份为何会一掷6亿“豪赌”琼胶呢？有交易商分析道，兰生股份可能是看到了琼胶与沪胶之间巨大的套利空间。8月份时，琼胶和沪胶两市近远期同期合约(品種)价差已扩增至1400元／吨到4000元／吨，巨大的价差吸引了大量期市投机资金参与买琼胶卖沪胶的正向跨市套利。作为上市公司，兰生股份自然有着资金方面的优势。也许他们当初的想法是想利用自己的资金优势集中建仓，推高价格，速战速决。但是，要命的一点是，兰生股份明显低估了空方的势力。据称，空方是一家资金实力雄厚、身处海南以外的机构，介入资金多达8亿元。 随后，在多空双方的对垒中，琼胶批发市场分别于9月15日和9月17日出台了两条新措施臃N被鞫嗤芬Α� 9月15日，琼胶批发市场发布通知：决定自即日起，“暂停订立新的电子交易合同”，这意味着从此交易者不能开新仓，只能平仓了，也意味着多头将没有转败为胜的可能。此后，多头平仓盘带动琼胶继续跌停。至9月16日，琼胶已连续三日封于跌停板。可以说，正是空头将其多头锁仓盘平仓，才导致了琼胶连续的暴跌。 然而，对兰生股份而言，最致命的一击是批发市场突然大幅提高保证金。9月17日，琼胶批发市场又发布通知，将交易保证金从原来的800元／吨上涨到多方3000元／吨，空方4000元／吨。这样一来，作为多方主力的兰生股份按照持仓量必须补缴十多亿元的保证金。否则，就只能被迫在低位进行平仓。在琼胶市场连续3日跌停后，9月17日，一场多空双方的资金博弈达到高潮，多空双方投机资金规模猛增到13万批(1批等于5吨)，以近70万吨的巨量提前交割，由于交割均价相对较低，据初步测算，多方账面亏损将近4亿元，而空方则由此获利4亿余元。 据琼胶批发市场钟武剑总裁透露，兰生股份占了多头总持单的80%。这也就意味着，9月17日被平仓后，兰生股份账面损失接近3亿元。 唇枪舌剑： 谁个违规双方莫衷一是 兰生股份在低位被迫平仓以后，就对琼胶批发市场的合规合法性提出了质疑。兰生股份在9月25日的补充公告中称，公司已对海南橡胶中心批发市场交易规则的法律依据、交易规则的临时变动(包括暂停订立新的电子交易合同)、交易情况的异常提出了异议。 兰生股份称，“公司发现批发市场存在如下問題：批发市场的‘海南橡胶中心批发市场交易管理办法’，是依据在2003年7月8日已经废止的‘GB/T18769-2002大宗商品电子交易规范’制订的，该办法采用了‘保证金制度’、‘当日无负债结算制度’、买空卖空、强行平仓等期货投机方式做交易，完全违反了我國‘期货交易管理暂行条例’的禁止性规定和现行的‘GB/T18769-2003大宗商品电子交易规范’，由浦东公司代理公司与其签订的‘入市交易协议’格式合同约定了上述以期货投机方式进行交易的条款，同样违法违规。” 针对兰生股份的质疑，琼胶批发市场针锋相对地给予了回应。市场管理层认为，以市场的仓储、物流配送能力，加上12月份海南农垦、云南农垦均已停割，要保证50万吨合同的履约绝无可能，而如果任其发展，事态则有进一步扩大的危险。在这種情况下，根据交易管理办法，市场果断决定，从9月15日起，停止买卖双方订立新的电子交易合同。考虑到为进一步提高买卖双方履约的可能性，保证交割的顺利进行，9月17日，批发市场又大幅度调整了分期货款即保证金的支付进度。市场的果断措施立即取得了明显的成效：为了保证履约，市场买卖双方都根据自己的货款支付能力，大幅调整自己的订货量。当日，整个批发市场的订货量即安全地降到了完全有把握履约的范围之内。 10月17日，琼胶批发市场又公告，称兰生股份对其交易情况的陈述严重违背事实真相。实际情况为：兰生股份自身先后租用31个摊位进行交易，而其所谓的代理公司浦东公司仅租用了一个摊位。兰生股份投入海南橡胶市场急剧放大的资金，均由其直接汇入。同时，兰生股份否定海南橡胶市场合法性的观点，极其武断和不负责任。公告还指责兰生股份滥用诉权，给海南橡胶市场的正常交易、结算秩序造成严重损害。 此外，在10月18日召开的“海南橡胶中心批发市场成立三周年”媒体见面会上，钟武剑总裁和有关人士还就兰生股份有关指控，也作出了全面回应。 对于兰生股份此次诉讼及法院冻结保证金帐户，钟武剑称，这对市场的交易影响很大。钟武剑表示，近日，兰生股份“采用不恰当的处理方式，对市场提起诉讼，我们的律师和有关部门正在紧急处理，处理的结果会根据律师安排及时向外界披露。”钟武剑认为，兰生股份的这種做法对其它无辜的交易商来说已经造成了极大的伤害。钟武剑强调说，海南橡胶市场是一个现货批发市场，现在他们最重要的工作是要如何保护无辜的交易商在该市场的利益，不管面临多大的困难，他们也将尽最大可能保护这些合法交易商的权益。 至于兰生股份在起诉中提出的该市场仍在使用已废止的國家标准GB／T18769-2002《大宗商品电子交易规范》(《规范》)这一点，曾参与2002年版《规范》起草和2003年版《规范》修订的上海华通铂银交易市场总裁李雯峰对此解释为：國家标准分强制性和推荐性两类，《大宗商品电子交易规范》是个推荐性國标，企业可用可不用。 大宗商品研究专家、清华大学研究员房四海博士则认为，大宗商品批发市场是根据政府有关批文成立的，批发市场成立在先，其存在并不依赖于《规范》；海南橡胶市场是即期和远期现货批发市场，当然，该市场远期交易更多，但由于可以提前交割，也相当于即期交易；海南橡胶市场的交易规则首先依据的是國家法律，特别是《合同法》，引入推荐性的國标是为了更好地服务于交易商。 如今，6.2亿元保证金被冻结，受牵连最大的当然是交易商。受此影响，琼胶有关交易品種在10月15日到20日期间连续四个交易日跌停。目前，交易商普遍担心的是市场的前途問題，即市场的延续性問題。有交易商告诉记者，如果琼胶批发市场因此被关闭的话，那么，投进琼胶批发市场十几个亿的资金就有可能有去无回了，而这種打击将是灾难性的。 10月21日，琼胶批发市场的27家交易商联合上书海南省政府以及上海高院，强烈要求停止冻结自己的保证金，并向社会发表“关于海南橡胶中心批发市场交易保证金安全問題致有关方面的公开信”。这27家来自海南、江浙一带的交易商在《公开信》中提到，由于6亿多元客户保证金被冻结，已严重干扰了市场正常交易。交易商们要求兰生股份立即对被冻结客户保证金账户进行解冻；一致要求上海市高级人民法院立即解除对琼胶市场6.2亿元客户交易保证金的冻结。 反思： 电子交易是把双刃剑 “琼胶事件”余波未了。反思风波發生的前前后后，其中确有许多地方值得深思。 首先，作为当事方兰生股份来讲，在“琼胶事件”事发之后的公告与补充公告，都让投资者感到语焉不详。如兰生股份最初在公告中仅仅提到，“公司在海南采购天然橡胶的业务活动中，与有关方面对涉及金额5亿多元的交易發生争议，有可能对公司的经营业绩产生一定影响，目前有关部门正在进行调处。”那么，这笔涉及金额5亿多元的交易是否经过董事会授权？董事会对此有无相关决议呢？等等这些都没有作出说明。 另外，兰生股份在风险投资运用方面明显违反了公司章程及董事会议事规则的限制性规定。根据兰生股份的公司章程及董事会议事规则，明文赋予董事会运用公司资产进行对外投资的权限包括“证券、期货、期权、外汇及投资基金的投资”的同时，也明确限定董事会的决策权限。公司章程则将证券、期货、期权、外汇及投资基金的投资设定为“风险投资”，董事会对风险投资运用资金总额“不得超过公司净资产的20%，单项风险投资运用资金不得超过公司净资产的10%”。但是，兰生股份此次涉及金额高达5亿多元的海南采购天然橡胶投资决定，不仅在风险投资运用资金总额超过单项的10%、合计的20%，更超过公司净资产的50%。 还有，兰生股份未能如期履行自行披露业务。9月16日到23日或25日，其间的工作日不少于4个。而兰生股份信息披露管理制度规定对可能对上市公司的资产、负债、权益和经营成果产生重大影响的重大事件的披露时间，明确规定为“自事实發生之日起两个工作日内向上海证券交易所报告并公告。” 中國商业联合会常务副会长张庶平指出，兰生股份“做亏了，不算数”的做法，不利于社会信用体系的建立。张批评道，从现代企业制度产权明晰的角度分析，兰生股份没有保护好企业出资人的利益，擅自动用这么多资金进行操作，“不是自己的钱，花起来不心痛”。张强调，市场信用体系的建立有赖于包括批发市场和交易商共同自律才能做到。 其次，对琼胶批发市场来说，其制度设计也非无懈可击的。作为一家批发市场，琼胶批发市场根据國家2002年版《规范》制订了《交易管理办法》。因此，《规范》是该市场的立市基础，对大宗商品电子交易中心的建设运营、参与方的功能与管理、具体业务规则、风险责任以及信息披露等作出规定。但有期货业界人士认为，这让一些大宗商品批发市场能够采用与期货雷同的模式进行交易。也许正是这種交易模式让一些炒家找到了投机的空间。 另外，对于期货交易，國家有关部门构建了一个非常严格的监管体系，即从证监会、交易所、期货经纪公司多个层次进行监管。即便如此，在现实運行中仍然会出现一些問題。而对批发市场采取的是“自律”方式来实现“监管”，这就难免不出现漏洞。电子交易是一把双刃剑，作为买卖平台或过度投机的平台，它既可以用作维护交易之用，也可以用作枪杆子用。而修改后的2003年版《规范》正是限制过度投机的一个交易办法。不过，作为國家推荐型的标准，并不是一種强制执行的标准。 那么，批发市场究竟应该由谁来监管呢？张庶平表示，早在1994、1995年就提出由证监委和有关部委建立联席会议制度来协调管理，但由于種種原因一直未能建立起来，而是交由政府和有关部门进行管理。批发市场出现一些問題以后，要不要新设一个监管部门呢？张庶平认为，这種想法是不现实的。张指出，目前國家正逐步减少对经济领域里的行政干预。《行政许可法》也将于2004年7月1日起正式生效。而國外相关的做法是由自发发起的行业协会来进行管理。因此，对于这些高度竞争的行业，恐怕也只能在监管、自律的基础上进一步加强行业管理。 余波 眼下，“琼胶事件”风波究竟如何收场还带有较大的不确定性。琼胶批发市场总裁助理尹家纷告知记者，他们已发出律师函，其抗辩内容主要有两条：一、法院冻结海南橡胶市场保证金帐户不合理，这部分资金所有权不属于海南橡胶市场；二、管辖权問題。此次合同纠纷的被告所在地、签约地、案情發生地都在海南，起诉不应在上海。 另据记者了解，琼胶批发市场已于10月20日在银行开立新的账户，通知交易商从10月20日起，按新的银行账户办理交易保证金收付结算业务。 10月20日，兰生股份也就诉讼事项作了补充说明。公告称，公司已就“琼胶事件”提出起诉，人民法院已在审理中，待有审理结果后，公司将及时公告。 目前，当事人双方各执一词。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无论结局如何，对琼胶批发市场或兰生股份而言，都将交上一笔沉重的学费。(记者 何晓晴) 粤港信息报（2003年10月23日）
